马一浮(1883~1967),名浮,字一浮,浙江会稽(今浙江绍兴)人,出生在四川仁寿县,抗战爆发后又重回四川直到抗战结束,乐山创办复兴书院、培育学生、弘扬儒学。中国现代思想家,与梁漱溟、熊十力合称为"现代三圣",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。于古代哲学、文学、佛学,无不造诣精深,又精于书法,合章草、汉隶于一体,自成一家,丰子恺推崇其为"中国书法界之泰斗"。曾应蔡元培邀赴北京大学任教,蒋介石许以官职,均不应命。建国后,任浙江文史馆馆长、中央文史馆副馆长、全国政协委员。所著后人辑为《马一浮集》。
马一浮(1883-1967)先生,中国国学大师、一代儒宗,一生著述宏富,有"儒释哲一代宗师"之称;周恩来总理曾称他是"我国当代理学大师";是引进马克思《资本论》的中华第一人;亦是诗人和书法家。
马一浮先生名浮,幼名福田,字一佛,后字一浮,号湛翁,别署蠲翁、蠲叟、蠲戏老人,男,汉族,浙江绍兴人。少年时读书,过目能诵,时称神童。早岁应浙江乡试,名列榜首,后与马君武、谢无量在上海创刊《二十世纪翻译世界》传播西方文化,时有"天下文章在马氏"之誉。
1899年赴上海学习英、法、拉丁文。 1903年6月,赴美国主办留学生监督公署中文文牍,后又赴德国和西班牙学习外语。1904年东渡至日本学习日文;1911年回国,赞同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,常撰文宣传西方进步思想。辛亥革命后,潜心研究学术,古代哲学、文学、佛学,无不造诣精深,又精于书法,合章草、汉隶于一体,自成一家。应蔡元培邀赴北京大学任教,蒋介石许以官职,均不应命。抗日战争爆发后,应竺可桢聘请,任浙江大学教授,又去江西、广西讲学;1939年夏,抗战期间在四川乐山创办"复性书院",任院长兼主讲。
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1953年任浙江文史研究馆馆长,1964年任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;是第二、第三届全国政协委员会特邀代表。
马一浮先生擅长书法,各体皆备,碑帖兼取,尚古而脱古,自成一家。尤精行草及隶书,行草运笔俊利,章法清逸而气势雄强,横划多呈上翻之势,似淡拘成法,拙中寓巧,气格高古;隶书取精用弘,形成用笔温厚、结体潇洒之特点。亦善治印,朴茂而富韵致。
马一浮先生工诗词,喜吟哦,他对文字学、古典文学及哲学均深有造诣,能法、英、德、日、俄、拉西六种外文。著述甚富,主要有《泰和会语》《宜山会语》《复性书字讲录》《尔雅台答问》《尔雅台答问继编》《老子道德经注》 《马一浮篆刻》《蠲戏斋佛学论著》《蠲戏斋诗编年集》《避寇集》《朱子读书法》等,所著后人辑为《马一浮集》。
目前,在浙江省杭州西湖蒋氏山庄建有"马一浮纪念馆"
著作要目
1、《泰和会语》(《论六艺该摄一切学术》)、《论西来学术亦统于六艺》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2、《宜山会语》(《释学问》、《释义理名相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3、《复性书院讲录卷一》(《学规》、《读书法》、《通治群经书目举要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39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4、《复性书院讲录卷二》(《群经大义总说》、《论语大义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5、《复性书院讲录卷三》(孝经大义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6、《复性书院讲录卷四》(《诗教绪论》、《礼教绪论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7、《复性书院讲录卷五》(《洪范约义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1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8、《复性书院讲录卷六》(《观象卮言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2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9、《尔雅台答问》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10、《尔雅台答问续编》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11、《濠上杂著》(《太极图说赘言》、《尔雅台答问补编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0年;台湾广文书局影印本,1964年。
12、《蠲戏斋文选》(《诸子会归总目序例》、《与蒋再唐论儒佛义》、《与贺君昌群论玄义诸书举略》)整理稿。
13、《蠲戏斋文选》(《与熊十力论学》、《与曹赤霞论学》、《与叶左文论治史》)整理稿。
14、《蠲戏斋诗词选》(《避寇集》、《芳杜词剩集》)复性书院木刻本,1943年;台湾自由出版社影印本,1965年。
人物简历
1887年从何虚舟先生学读唐诗。
1888年随父母返浙江绍兴原籍,居绍兴东关长塘后庄村(今上虞县)。
1892年其父聘举人郑墨田教子,郑氏为马一浮取学名"福田"1898年应县试名列榜首。
1899年浙江社会贤达汤寿潜(民国时曾任浙江都督)见其文章,大加赞赏,以爱女汤孝愍妻之。同年赴上海习英、法、拉丁文。
1901年与马君武、谢无量合办《翻译世界》 。
1902年妻子病逝,立志终身不娶。
1903年留学北美,习西欧文学,曾预纂《欧洲文学四史》等著作。
1911年回国,赞同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,常撰文宣传西方进步思想。
1928年为丰子恺撰《护生画集序》。
1938年应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之聘,至江西泰和浙大以大师名义作"特约讲座",讲稿后辑为《泰和会语》。为浙大作校歌。同年随浙大至桂林,又转至宜山,继续在浙江大学讲学,讲稿后辑成《宜山会语》。
1939年在四川筹设复性书院任院长兼主讲。
1943年编刻自撰历年诗词之作,有《蠲戏斋诗前集》、《蠲戏斋诗编年集》、《芳杜词媵》等。
1946年抗战胜利,回杭州,续以书院主讲兼总纂的名义从事刻书。1953年任浙江文史馆馆长。1964年任中央文史馆副馆长。
1967年胃部大出血,后诸病皆发,于6月2日在杭州逝世。
人物评论
《理学大师马一浮》
近年来,海内外学术界对于近现代儒学及其代表人物的研究相当热门,其中对那些自构体系、融会西学的所谓"新儒家"的代表人物,诸如梁漱溟、熊十力、冯友兰、贺麟、唐君毅、牟宗三等人,已发表了大量的研究论文和专著,广为人们所知。然而,有一位被周恩来总理称之为"我国当代理学大师"①的马一浮,却鲜为人提及。究其原因,可能与马一浮从不标新,更不自构体系,而始终只是默默地潜心体究宋明理学,躬自践行中国传统文化的为人精神,匿居陋巷,不求闻达等有关。这在今日着眼于"新"的学人们看来,马一浮似乎偏于"仍旧贯",对传统儒学没有多少新的发明,因而未予重视和研究。
其实,马一浮在二、三、四十年代是与梁漱溟、熊十力等人齐名的儒家学者。他对于传统儒家文化,特别是宋明理学的深刻研究和体验,是时人所公认的。众所周知,熊十力是极少称许别人的,但是他对马一浮却推许说:"马先生道高识远"(《十力语要》卷二《与贺昌群》)。贺麟则评论说:"马先生兼有中国正统儒者所应具备之诗教礼教理学三种学养,可谓为代表传统中国文化的仅存的硕果。"又说:"他尤其能卓有识度,灼见大义,圆融会通,了无滞碍"(《当代中国哲学》第一章,《中国哲学的调整与发扬》)。所以,研究和分析一下马一浮的思想路向,对于把握近现代儒学发展的全貌,也是极有意义的。
马一浮,单名浮,一浮是他的字,号湛翁,别署蠲戏老人、蠲叟等,浙江绍兴人。生于清光绪九年(1883年)①死于1967年。他自幼饱读诗书,1898年,十六岁时,应县试,名列会稽县案首(第一名)。②青年时,他与同乡马君武、马叙伦游,风华正茂,"各自负以天下为任",然而不久后,马一浮"即自匿陋巷,日与古人为伍,不屑于世务。"(引自马叙伦:《石屋余渖》"马君武"篇)大约从1912年或1913年起至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之前,他一直在杭州,孑然一身,身居陋巷,潜心研究儒、释、道等中国传统文化。著名画家丰子恺在其随笔《陋巷》一文中,称马一浮为"今世的颜子(渊)",在记述他1933年第三次去马一浮居处访问时的感受(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)说:"先生照旧孑然一身地隐居在那陋巷的老屋里,两眼照旧描着坚致有力的线而炯炯发光,谈笑声照旧愉快。"(引自《缘缘堂随笔集》,浙江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)这段充满感情的文字,生动地描绘出了马一浮二十年间乐道不疲的精神。
马一浮纪念馆
抗日战争爆发后,激发起了马一浮的一片爱国热情。他打破"平生杜门","未尝聚讲"(《泰和宜山会语卷端题识》)的守则,在南下避难的旅途中,第一次应当时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之邀,出山讲学,先后于江西的泰和与广西的宜山为浙江大学的学生开设"国学讲座"。关于开设这个讲座的意义,他是这样说的:"其意义在使诸生于吾国固有之学术得一明了认识,然后可以发扬天赋之知能,不受环境之陷溺,对自己完成人格,对国家社会乃可以担当大事。"(《泰和会语》,"引端")他首先拈出宋代大哲学家张载的四句话--"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"--来教大家立志,希望大家"竖起脊梁,猛著精彩","养成刚大之资,乃可以济蹇难"(同上,"横渠四句教")。可见,他是把对学生的抗战爱国教育,贯穿于这些讲座之中。1939年夏,他在四川嘉定乌尤寺创建了"复性书院",担任主讲,讲明义理,选刻古书,培养了一批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人才。可以说,整个抗战时期,也是马一浮学术活动最活跃的时期,他的主要学术思想著作都是这一时期发表的。
抗战胜利后,马一浮又回到了杭州的陋巷,重新隐居林下,唯主持智林图书馆,继续选刻古书。解放后,他担任过浙江省文史馆馆长、全国政协委员等职。但遵照周总理的指示,不以俗务打搅,让他在杭州家中(花港蒋庄)安心著书立说,颐养天年。然而,在十年浩劫中,他也未能幸免。
马一浮学术思想方面的主要著作有:《泰和宜山会语合刻》(二卷,附录一卷)、《复性书院讲录》(六卷)、《尔雅台答问》(一卷)、《尔雅台答问续编》(六卷)等①。马一浮同时又是一位第一流的诗人和书法家。他已出版的诗集有《蠲戏斋诗前集》、《避寇集》附《芳杜词剩》、《蠲戏斋诗编年集》等,总称之为《蠲戏斋诗集》。近闻,浙江古籍出版社等单位将集资合作整理出版马一浮的全部著作,这将为研究马一浮学术思想、诗文书法,乃至近现代儒学的发展等,提供极大的方便。
马一浮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理论,从形式上来看是相当固守传统的。如他的一个最主要的观点就是认为,全部中国文化都可以统摄于"六艺"之中,即所谓:"国学者,六艺之学也"(《泰和会语》,"楷定国学名义")。这里的"六艺"是指诗、书、礼、乐、易、春秋,也就是通常所说的"六经"。但马一浮更喜欢用"六艺"这一名称,因为它不仅是呆板地指六部经典,而是广义地指六类或六个部门的文化学术或教化。他认为:"此(六艺)是孔子之教,吾国二千余年来普遍承认,一切学术之原皆出于此,其余都是六艺之支流。故六艺可以该摄诸学,诸学不能该摄六艺。"(同上)不仅如此,他还认为,"六艺"也可统摄西来的一切学术。简而言之,"自然科学可统于易,社会科学(或人文科学)可统于春秋","文学艺术统于诗乐,政治法律经济统于书礼"。换一角度说,西方学术文化无非统摄于真、善、美三种价值,这也都包含于六艺之中。"诗书是至善,礼乐是至美,易春秋是至真。"总而言之,"全部人类之心灵,其所表现者不能离乎六艺也;全部人类之生活,其所演变者不能外乎六艺也"。世界无论在空间上还是在时间上,"更无有一事一理能出于六艺之外者","世界人类一切文化最后之归宿,必归于六艺"(同上,"论西来学术亦统于六艺")。这里显然有许多牵强附会之说,不足为取。但他当时所以要如此突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地位,目的在于提高人们对自己民族文化价值的认识,而不致陷于自鄙和盲目崇洋。正如他说的:"今人舍弃自己无上之家珍而拾人之土苴绪余以为宝,自居于下劣而奉西洋人为神圣,岂非至愚而可哀!"(同上)就这方面来讲,在当时抗战的环境下,也不能说一无意义。
关于文化的起源和发展,马一浮则站在了唯心史观的立场上,认为完全是精神的产物。他反复声称:"一切道术皆统摄于六艺,而六艺实统摄于一心,即是一心之全体大用也。"(同上,"论六艺统摄于一心")又说:"天下万事万物不能外于六艺,六艺之道不能外于自心","六艺之本,即是吾人自心所具之义理"。因此,在文化、学术上如果"不知反求自心之义理,终无入头处"。他说,这些道理说来简单,却是他"自己体验出来"的。他从这种文化观出发,对于人类的文化,特别是中华民族的文化,充满了坚强的信心。他认为,只要"天地一日不毁,此心一日不亡,六艺之道亦一日不绝。人类如欲拔出黑暗而趋光明之途,舍此无由也"(《宜山会语》,"说忠信笃敬")。更说:"国家生命所系,实系于文化,而文化根本则在思想。"(《泰和会语》,"对毕业诸生演词")这里,他把文化的社会历史作用夸大到了极点,在理论上显然是错误的。但是,他却真诚地相信,人们只要有这样的信心,能按照他的体验去践行(即"反求自心之义理"),那才"不辜负自己,不辜负先圣",而这正是"夷狄所不能侵,患难所不能入的"(同上)根本之所在。他以此作为个人品德和操守的修养信条,一生中始终表里如一,坚定不移地讲论和践行,其精神确实令人敬佩不已。
马一浮十分推崇《论语》一书。他认为,《论语》一书,其大义"无往而非六艺之要"。他说:"《论语》有三大问目:一问仁,一问政,一问孝。凡答问仁者,皆诗教义也;答问政者,皆书教义也;答问孝者,皆礼乐义也"。而"易为礼乐之原,言礼乐则易在其中";"春秋为诗书之用,言诗书则春秋在其中"。又,他举出《论语》中的"朝闻道,夕死可矣"章为"明生死之故";"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"章为"于迁流中见不迁,于变易中见不易";"予欲无言"章为"显性体本寂而神用不穷"等,为"易教之大义"。"正名"则为"春秋大用"之要(《论语大义》,见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二)。马一浮又尝言:"六艺之旨,散在《论语》,而总在《孝经》。"(《泰和会语》,"论六艺该摄一切学术")因此,他也十分推崇《孝经》一书。他认为,"六艺皆为德教所作,而《孝经》实为之本;六艺皆为显性之书,而《孝经》特明其要。故曰,一言而可以该性德之全者曰仁,一言而可以该行仁之道者曰孝。此所以为六艺之根本,亦为六艺之总会也。"(《孝经大义》,见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三)马一浮的《论语大义》和《孝经大义》二书,提纲挈领,条理清晰。若能读此二书,则对于他"六艺论"的文化哲学之要旨,也就大致可以把握了。
如上所述,马一浮认为心、思想是一切文化学术之根本,"不知反求自心之义理,终无入头处"。因此,他反复强调中国文化的根本精神即在于"发明自心之义理",而且说:"须知教相多门,各有分齐,语其宗极,唯是一心。从上圣贤,唯有指归自己一路是真血脉。"(《尔雅台答问》卷一,"答张君")在这一根本观点上,他与熊十力、梁漱溟等是完全一致的①,只是在具体论述和践行上,则诚所谓"各有分齐"了。马一浮认为,把哲学分成本体论、认识论、经验论、方法论等,乃是从近代哲学开始的,而"中土先哲,本其体验所得以为说"(同上,"答程泽溥一"),其学"内外本末只是一贯"(同上,《续编》卷二,"示张德钧")。所以,在他的讲学中,从不分什么本体论、认识论等等,而只是要人们"向内"、"求己",并一再声明,书院教育的宗旨是"要在原本经术,发明自性本具之义理"(同上,卷一,"答许君"),是"重在求己"(同上,"答刘君"),或者说"以求己为先,多闻为后"(同上,"答程泽溥一"),等等。可以说,在马一浮那里,全部文化或哲学问题,以及全部教育问题,都只集中在一点上,即"发明"和"反求自心之义理"。他的文化观和哲学思想是彻底的唯心主义。
马一浮在阐发理学思想上,能够很好地融会程朱、陆王两派的思想、方法。他认为,"义理之学最忌讲宗派立门户,……先儒临机施设,或有抑扬,皆是对治时人病痛,不可执药成病。程朱陆王并皆见性,并为百世之师,不当取此舍彼。但其教人之法亦有不同,此须善会,实下工夫。"(同上,"答吴君")他批评那些对朱陆异同争论不休的人说:这些人"不知源流,又不明古人机用,妄生同异,只是瞎汉赃诬古人,自己全不曾用力,安能知古人造诣邪?"其实,"程朱陆王岂有二道?见性是同,垂语稍别者,乃为人悉檀建化边事耳(按:"为人悉檀"乃佛教用语,意思是根据各人不同的根机和能力,而为之说各种法;"建化"指建立教化,也是临机施设,对症下药的意思)"(同上,"答任君")。他在融合程朱陆王的思想方法方面,诚如贺麟所指出的:"其格物穷理,解释经典,讲学立教,一本程朱,而其返本心性,祛习复性,则接近陆王之守约。"(《当代中国哲学》第一章,《中国哲学的调整与发扬》)
马一浮不仅主张破除程朱陆王的门户之见,而且主张破除儒佛、儒道、佛道,以及儒、佛、道内部的种种门户之争。他认为,"末流之争,皆与其所从出者了无干涉"。一些人所以斤斤于派别门户之争,都是由于他自己的"局而不通之过也"。其实,"大量者(识广宽容者)用之即同,小机者(识浅量狭者)执之即异。"人们应当明了,"总从一性起用,机见差别,因有多途"(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一"读书法"),"儒佛禅道总是闲名"(《尔雅台答问》卷一"答任君");"从来云月是同,溪山各异,并不相碍也。无论儒佛,凡有言教,皆以明性道为归"(同上,《续编》卷五"答黄君")。因此,只要是"以明性道为归"的,那么"尽心知性亦得,明心见性亦得;养本亦得,去障亦得;当下便是亦得,渐次修智亦得"(同上,卷四"示鲜季明")。由此可见,他对于儒释道的融会,可说是已达到了"圆融无碍"的境地。他能"随意拈取老、庄、释典以阐扬儒家宗旨,不惟不陷于牵强附会,且能严格判别实理玄言,不致流荡而无归宿"(同前引贺麟著)。
马一浮主要是从四个方面来阐发他的理学思想的,这也就是他在《复性书院学规》中提出的"可以终身由之而不改,必适于道"的四点:"主敬"、"穷理"、"博文"、"笃行"。他指出:"主敬为涵养之要,穷理为致知之要,博文为立事之要,笃行为进德之要。"(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一)
具体说来,马一浮认为,涵养对于每一个人来讲都是十分重要的。他引孟子关于"苟得其养,无物不长,苟失其养,无物不消"(《告子上》)之说来作论证。他认为,人心之本体原本是"虚明不昧"、"含容深广"的,然而由于"为气禀所拘,故不免褊小而失其广大之量";由于"为物欲所蔽,故不免昏暗而失其觉照之用"。总之,都是由"气夺其志"而造成的。要把持住"志"而不使其暴失,则必须用涵养,而涵养之关键,则在于"主敬"。所以,他强调说:"须知敬之一字,实为入德之门。此是圣贤血脉所系。"(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一)
"穷理为致知之要"是这四句中的重点。在谈到"理"的问题时,马一浮总是联系"气"和"事"来说,强调"理气"、"理事"的"一源"和"无间"。他继承程朱的思想说,"有气必有理","离气则无以见理","无此理则气亦不存","理气同时而具,本无先后,因言说乃有先后"等等。同时,他也进一步发挥道:"太极未形以前,冲漠无朕,可说气在理中;太极既形以后,万象森然,可说理在气中。"他还结合"易"的三种含义来阐发理气的关系,说:"气是变易,理是不易,全气是理,全理是气,即是简易。"这是一种新的解释,诚如他自己所说的,"此是某楷定之义,先儒释三义未曾如此说。"(《泰和会语》"义理名相一")以后,他又把"易"之三义与佛教所说的"体、相、用"三大贯通起来,认为"不易是体大,变易是相大,简易是用大"(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二"论语大义七")。从而使理气的体用关系,得到了更为生动细致的说明。关于"理事"关系,他则一再强调"事外无理"和"理事双融"。
在"理"的问题上,更重要的还有一个"理"与"心"的关系问题。在此问题上,马一浮竭力调和程朱和陆王的差别,而坚持的则是"心外无理"的观点。他解释朱熹的"格物致知说"说:"朱子释格物为穷至事物之理,致知为推极吾心之知。知者,知此理也,知具于心,则理不在心外明矣。"按照马一浮所引朱子的话,实在是很难得出他所推论的结论的,显然他是想挽救朱子向外穷理的支离繁琐,而有意这样来推解的。他还说:"格物即是穷理,异名同实",那么他为什么采用"穷理"一名,而不采用"格物"之名呢?他解释说:"只为从来学者都被一个物字所碍,错认物为外,因而再误,复认理为外。"因此,他坚定地认为,"心外无物,事外无理,事虽万殊,不离一心。一心贯万事,即一心具众理。即事即理,即理即心,心外无理,亦即心外无事。"他还引用佛教的理论来作佐证,说:"佛氏亦言,当知法界性一切唯心所造。心生法生,心灭法灭,万行不离一心,一心不违万行。"他的这些论证,最终是要得出这样一个结论,即:"致知是知此理,唯是自觉自证境界,拈似人不得。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一切名言诠表,只是勉强描模一个体段,到得此理显现之时,始名为知。"(同上,卷一"学规")这也就与我们上面所提到的"反求自心之义理"衔接起来了。可以说,穷理致知是马一浮理学思想的核心,从这里出发,又回归这里。
马一浮书法作品
马一浮说:"穷理主于思之意多,博文主于学之意多。"所以,"博文为立事之要"的意思 ,主要是强调必须多学多识,才能正确而果断地处理各种行事。他十分重视学习,要求学者达到"通而不局"、"通而不执",并且认为只有那些"足以尽天下之事相而无所执碍者,乃可语于博矣"。(同上)他也十分注意学习方法,专门写了一篇"读书法",来指导求学者。他认为,读书的关键在于得意、穷理,否则就成了"读死书","买椟还珠",毫无用处;再则,读书虽然属于穷理博文方面的事,但也必须付诸笃行,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,否则岂不是"玩物丧志",自欺欺人。他总结读书之道,概括为四点:"一曰通而不局,二曰精而不杂,三曰密而不烦,四曰专而不固。"具体地说:"执一而废他者,局也;多歧而无统者,杂也;语小而近琐者,烦也;滞迹而遗本者,固也。"反之,"通则曲畅旁通而无门户之见,精则幽微洞彻而无肤廓之言,密则条理谨严而无疏略之病,专则宗趣明确而无泛滥之失。"总而言之,"不局不杂,知类也;不烦不固,知要也。类者,辨其流别,博之事也;要者,综其指归,约之事也。读书之道尽于此矣。"(同上,"读书法")马一浮在这里所讲的读书之道,完全是他的切身体会,经验之谈,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。 "笃行为进德之要"也是这四句中的要紧之处。强调笃行,是马一浮理学思想的落实处。他解释说,德是指内在的品德,即所谓"自其得于理者言之",而行是指外在的行为,即所谓"自其见于事者言之"。所以,德和行就像理和事的关系那样,只是表示内外的名称,而不是无关的两件事。笃的意思则是指"充实而有恒"。他认为,德有"性德"和"修德"之别,前者是先天本具的,而后者则是通过修养得到的。但是,学者也必须知道,"性德虽是本具,不因修证则不能显。"因而,所谓"笃行为进德之要",也就是讲的"因修显性"。他严厉批评"执性废修"的谬见,并借用佛教"性修不二"①的说法,来强调"圣人之教在因修显性,决不执性废修"(《尔雅台答问续编》卷二"示张德钧")的思想。他说:"理虽本具,亦要学而后明,精义入神,方能致用,所以说性修不二。专言守良心,便是执性废修。"(同上,卷三"示杨霞峰")他更发挥说:"全性起修,即本体即功夫;全修在性,即功夫即本体。修此本体之功夫,证此功夫之本体,乃是笃行进德也。"换言之,他认为,"行有欠缺,即德有欠缺;行有间断,即德有间断。故虽曰性德无亏,亦须笃行到极至处始能体取。"(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一"学规")这里,马一浮所讲的"性修不二",其核心也就是他说的"修此本体之功夫,证此功夫之本体",也就是说,从心出发再返回到心,充分表达了他的一切唯心的根本立场。不过,就他强调笃行的重要性来讲,也还是有一定意义的。他十分赞赏王阳明"知行合一"的理论,认为佛教讲"悲智双融",儒家讲"仁智一体",这方面只有"王阳明知行合一之说见得此意"(同上,卷一"示张立民")。他说:"说食不饱,数宝不富"(同上,"示吴敬生"),所以如果把圣人的教导"只作一种知解、一种言说领取,而不肯笃行,则是辜负自己,辜负先圣"(《复性书院讲录》卷一"学规")。 以上,仅就马一浮理学思想中的部分主要观点作了一些简要的介绍,至于他融通儒佛方面的许多精彩论述,则由于篇幅关系,当容另撰专文介绍。(本文原载于《中国当代理学大师马一浮》,上海:上海人民出版社,1992年版。)
文章注释
① 转引自蔡惠明:《马一浮居士的佛教因缘》,载《法音》杂志1988年第1期。
① 马叙伦《石屋余渖》"马君武"篇载:"一浮长余二岁",马叙伦生于清光绪十一年(1885年),据此知马一浮生于1883年。张中行《负暄琐话》"马一浮"篇说:"马先生生于清光绪八年(1882),比鲁迅先生小一岁",恐由推算致误。
② 这一年鲁迅先生弟兄二人也参加了县试,周作人在《知堂问想录》"再是县考"一文中,据当年日记的记载,回忆说:"会稽凡十一图(按,每图五十名):案首为马福田,予在十图三十四,豫才兄三图三十七,......马福田即是浙江的名流马一浮"。
①这些著作都收在马一浮编《复性书院丛刊》的"儒林典要"类第三辑中。《丛刊》分"群经统类"(其中又分初、甲、乙三编)和"儒林典要"(其中又分一、二、三辑)两大类,收入了许多重要的宋明理学家著作,为研究宋明理学提供了一批注释和版本都极好的原始资料。
① 如熊十力在讲到他的《新唯识论》的根本精神时说:"哲学不仅是理智与思辨的学问,尤在修养纯笃,以超越理智而归乎证量(按:即反求自证)。《新论》根本精神在是,中土圣哲相传血脉亦在是。"(《十力语要》卷三,"王准记语")
① 马一浮在此自注说:"性修不二是佛氏言,以其与理气合一之旨可以相发明,故引之。"(《泰和会语》"义理名相二")